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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現在的人都是敬鬼神的,敢這樣發毒誓的,一般都是說的實話。當然也很少有人會發這種毒誓,畢竟鬼神可畏,就像百姓不願意沾上官司一樣,本來,是誰也不敢輕易去沾的。

林氏是習武人家的女兒,哪裏會是個真正軟弱的。只是從前一直都在喪夫之痛的陰影中沒有出來,忍受著這日覆一日的生活,不過是因為她以為還有希望。今天趙氏等於是把她的希望徹底打破了。白天讓她精神折磨了一天,還嫌不夠,今晚竟然還特地把她叫來“談話”!

趙氏還是忍不下今天早上那口氣,所以想趁著陸朝陽去燒火了,好好敲打敲打林氏。畢竟柿子還要撿軟的捏,只要敲打住林氏,想來陸朝陽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。

沒想到林氏的反應非常激烈……

且不說趙氏現在心中有多懊悔,林氏成功地震住了全場的人,也徹底冷靜了下來,並不發抖了,眼神冷冷地掃下四周,道:“你們不認朝陽是陸家人,我認朝陽是我的女兒。是,朝陽是三爺救回來的,這十幾年,都是你們給她一口飯,一口菜,她才有今天,要不然,當時也被狼叼走吃了!那也不代表我的朝陽就要把一輩子都賣給你們老陸家!”

“你既然開了價,如今都當著老姑和大嫂的面,立下個字據來。若是我籌好了一百兩銀子……”

陸朝陽一聽就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,馬上開了口道:“娘,您等等!”

林氏現在是誰的話也聽不進去,但是聽到陸朝陽的聲音,還是止住了話頭,回頭看向她,似乎有些詢問的意思。

陸朝陽抿著唇,道:“一百兩?我這條命,哪裏值那麽多錢?就算是去買個奴婢,簽了賣身契,頂了尖兒的奴婢,也只值三十兩,每天幫主人家幹活,還管吃住,每個月還是要發月錢的。奶她要這麽多,就是把我賣了,我們哪裏又給的起?”

何氏看向陸文秀,陸文秀卻別開了臉,抿著唇不吭聲。她心裏也接受不了自己的母親竟然會提出這種要求……可是林氏是賭咒發誓了的……

陸文秀不出聲,何氏當然不會去出那個頭。

陸朝陽四下看了一眼,對這個情況也算是滿意,便道:“奶,撐死了,我們也只能給你三十兩銀子。就算我從六歲開始給你幹活,這幾年的月錢我也不要了。多的,是一文錢都沒有。”

“既然我娘要立字據,如今就立下一個字據來,雙方畫押,才能作數。”

林氏看了陸朝陽一眼,眼裏有了笑意,道:“對,三十兩銀子。我不等男家來給,我自己給,等我給全了這三十兩銀子,娘你也別成天把朝陽欠您,要給您做牛做馬掛在嘴邊上!朝陽的婚嫁,與你們陸家再不相幹!”

如果是背著人……趙氏肯定要跟她討價還價一番的……可是現在陸文秀跟前兒……

何氏看陷入了沈默,連忙出來打圓場,輕聲道:“老三媳婦,何必弄得這麽僵呢?娘也不過是說句氣話……”

陸朝陽就道:“氣話?我奶說的氣話多了去了!她今兒一早還指著我的鼻子說我哪,說我不是她陸家的人,說我欠她一條命,這輩子就要給她做牛做馬的。大嬸,我和我娘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幹活兒,可不是因為要報恩哪。那是因為我把她當我親奶,把你們當我親嬸子,親姑,心想著,能幫自己的長輩做活計,也是應該的。可是哪,我奶根本就沒把我當孫女呢,成天就說銀子不銀子的。既然如此,我就把銀子還了她好了!也求個舒心自在!”

林氏道:“囡囡,去拿文房四寶來!”

趙氏立刻爬了起來,劈頭罵道:“你敢!”

陸朝陽冷笑道:“怎麽不敢?奶,您難道還要我去請裏正,去請村長來作證嗎?”

趙氏就罵道:“你去,你若是去!立了這個字據,你就不是我們陸家的人!”

她色厲內荏地罵道……陸朝陽卻發現她的目光有些閃爍。看來,她自己也是希望能立這個字據的。畢竟在她的觀念裏,陸朝陽就是一個賠錢貨,而且還好大把的力氣,脾氣又沖,在家裏就敢跟她頂著來。

而林氏,今天也發了瘋了……

等立了字據,好說還有三十兩銀子,家裏還少了張吃飯的嘴,也沒什麽不妥。何況這三十兩,倒要看她去哪兒拿回來。還不是一樣得給陸家做牛做馬的?扯開了臉皮子,也不用被祖孫的名分束縛著,瞧她怎麽拿捏這個小蹄子!

NO.011:鬧過之後

更新時間2012-11-12 23:00:19 字數:3037

因為林氏堅持,再加上陸朝陽這個潑辣的在身邊助陣,眼看再鬧下去要把陸老爺子也鬧起來了,趙氏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姿態,還真就簽了那協議。

她和林氏都不識字,只按了手印。陸朝陽卻將那協議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。其實是很簡單的幾句話:奉銀三十兩,從此林氏養女朝陽婚嫁,與陸家再不相幹。

陸朝陽留了個心眼,讓謄了一份,一份老太婆保管,一份她們自己保管。趙氏罵了幾句,但是林氏那個樣子顯然是油鹽不進的,趙氏也知道自己討不得好去,非常憔悴地簽了那個協議。

三十兩,在這個時代,是陸家一大家子好幾年的開銷,一百斤豬肉也只能賣個二兩銀子。這對於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的林氏和陸朝陽來說,無疑是一筆天文數字。

陸文秀有些同情林氏和陸朝陽,心想,何必志那個氣哪……都是一家人,說了幾句氣話罷了!

趙氏則是沈默寡言,什麽也不說,一副被強迫的樣子。

陸朝陽扶了林氏一下,道:“娘,您先去休息,我先去把水擡出來。”

林氏答應了一聲。

陸朝陽去廚房看了,發現火已經熄了,倒是有些詫異。此時能做這些的,除了陸文金,不作他想。沒想到他從小讀書,竟然還懂廚房裏的活計。燒好的熱水也已經被提了出去,想必是分給了陸家的幾個男人泡腳了。以前這些活計都是陸朝陽幹的,因為男女有別,她只把水送到上房門口,等各房媳婦自己來提。

既然如此,她收拾了一下廚房,也打算去睡覺了。不為別的,就因為明天早上林氏可能還要在這廚房裏忙碌。

上房那邊,陸文秀留下來安慰老太婆。

何氏則在陸文秀的示意下,把林氏叫去了一邊,也是安撫她。

“朝陽她娘,你說你咋就這麽大氣性哪?娘那說的不過就是幾句氣話,你就惦記上了?你聽嫂子的話,回去了,就把那什麽字據趕緊給扯了,免得出去讓人笑話!”

這樣幾句話,林氏怎麽聽得進去?她也不吭聲,抿著唇,只是聽著。

何氏看了看,又嘆道:“算嫂子說句不經心口的話,三爺去了,你現在,可是替三爺活著的哪!朝陽到底是撿來的,她氣性大,你也就受不住她挑唆?你咋不替三爺想想哪?這養女再親,還能親過咱娘生養了三爺一場?三爺又是個孝順的,若是三爺還在啊,肯定也是護著咱娘的。朝陽要是不懂事,氣著咱娘了,三爺得把她丟到狼窩裏去哪!莫說不是親生的,就是親生的,他也得扔哪!”

扯到陸三爺,林氏也受不了了,道:“她大嬸!我囡囡可是一直本本分分的,每天起得也早,幹的活比誰都多!叫誰說她也沒有半句不是!她奶還天天拿話來錐她的心窩子啊!大嬸,就是我們三爺還在,我囡囡也不能叫人這樣欺負了去啊!”

何氏忙安撫道:“我知道,我知道!可你得想想,朝陽小小年紀的,咋都不要緊,咱娘年紀可就大了!三爺走了,你不幫著好好孝順咱娘,反倒跟一個小輩胡鬧,三爺就是在九泉底下,也不安心哪!你說朝陽委屈,從前咱們家,可出過這事兒沒有?咱娘的脾氣,這是一天兩天的了?”

林氏道:“那是從前沒料到啊,咱娘竟然不讓朝陽嫁人啊!”

她特地咬重了“咱娘”兩個字,怎麽聽都有些諷刺的意味。

何氏道:“我都跟你說了,咱娘這脾氣,哪是一天兩天的哪?那時候啊,還天天說要休了老七媳婦哪!還不就說過就沒影兒了的事兒!你就頂著她這句話跟她頂真了,真是你不應該啊!”

林氏想到死去的陸三爺,悲從中來,強忍著眼淚,喃喃道:“大嫂,你也別說這話了!要是三爺還在,我們孤兒寡母哪裏會落到這個地步……三爺他是個磊落的漢子……即使我……”

即使不做陸家的媳婦,她也不能耽誤了養女的一輩子!

何氏看她這樣,也知道自己不好再勸,這人分明就是鉆牛角尖兒裏去了啊!她憐憫地搖搖頭,也嘆了一口氣。心中卻有一絲慶幸,慶幸自己膝下已經有了兒子,就算……

不,她的丈夫是有功名的,以後還會中舉人,說不定還會中進士的。到時候她可是要去做官太太享福的,怎麽能跟林氏這種苦命人比!

看著林氏已經默默轉過身離開的背影,她又是嘆氣,又是有些對比之後的幸福意味。

林氏回了屋,見陸朝陽已經縮在了炕上。

陸朝陽神色如常,道:“娘,您快上炕來!”

林氏這才覺得心頭一松,答應了一聲,也忙脫鞋上了炕。

陸朝陽感覺她一躺下就開始翻來覆去,便輕聲安慰道:“娘,您別洩氣,這三十兩雖然多,可到底咱還是有了指望,您說是不是?”

林氏想了想,翻了個身,道:“朝陽,你別怕,娘會給你找個好人家,讓你正正經經地嫁出去。”

陸朝陽撲哧一聲笑了起來,低聲道:“誰跟你說這個哩,娘。我才不要嫁人哩,我要跟著我娘,這世上只有我娘對我好。娘,你聽我說真的,等咱給了這三十兩銀子,咱們離開陸家吧。”

林氏一怔:“離開……”

陸朝陽輕聲道:“以後再窮再苦,也比跟著那老婆子過日子好啊。您想想,現在立了字據,誰知道她還會弄出什麽把戲來?就算這銀子都給她了,娘,憑我的身份,哪能找什麽好人家哪?到時候娘您又拿什麽給我置辦嫁妝哪?還不如趁早離開陸家,娘您勤快,我又好大一把力氣,憑咱們倆,日子總不能過不下去,到時候攢到了,都是咱娘兒倆的,也自在。最好就能找個倒插門的女婿,讓我侍奉您一輩子!”

林氏聽得眼淚都流出來了……她在黑暗中伸手撫摸陸朝陽的頭,輕聲道:“傻孩子,哪有你說的那麽容易呢。”

心裏卻十分內疚。囡囡說得對哩,就算以後能想辦法給她說戶好人家,自己也沒本事置辦嫁妝。等她出嫁了,娘家人也是靠不住的!

陸朝陽也知道這個信息量太龐大了,並不要求林氏一下子接受,只是她能動一動這個念頭,便也是好的。她道:“娘,那咱不說那遠的,咱先想辦法,把這三十兩銀子籌出來吧。”

林氏聽了,就在心裏迅速盤算了一番,低聲道:“娘陪嫁,還有一件壓箱底的首飾,是枚玉簪子,值個十幾兩銀子。剩下的那些,也值個小碎銀子。湊個二十兩是不成問題的……剩下的,娘瞧瞧還有沒有什麽可以變賣的,實在不行,就年後,娘去跟你外婆討一些。”

其實她何嘗願意伸手管娘家要錢?但是眼下也是到了沒辦法的時候。不過到時候,打死她也不會說出實情的。畢竟,她也還認趙氏是她婆婆,陸家是她婆家,是她死去丈夫生養的地方。鬧到陸家面上不好看,並不是她所期望的。

陸朝陽聽了,便道:“娘,您先別急著當首飾,咱們再想想辦法。反正我還小,也不急!”

林氏聽了,也用力點點頭,道:“嗯,你先別急,有娘在!”

陸朝陽在黑暗中咧嘴笑了起來,然而又有些心疼。看來這次,林氏是被動搖得很徹底啊!

第二天一早,雞叫第一遍的時候,林氏又起身了,過了一會兒,陸朝陽也起來了,開始了一天的忙碌。

一切好像和從前沒有什麽變化。

收拾好豬欄,陸朝陽自己去了飯廳,上桌吃飯。這次,是連孫氏也沒敢怎麽開口掰扯,連陸彩霞都被敲打過了,只是這對母女的神色間都有些閃爍,尤其是孫氏,好像是按捺不住有些興奮那般。而何氏和陸蘭英則規規矩矩地坐在桌前,兩人都不說話,好像昨天的事情都沒有發生。

趙氏冷著臉坐在桌邊。陸文秀則沖著林氏母女好脾氣地笑,好像想要化解她們心中的疙瘩那般。

男人那邊,也沒有什麽動靜。

林氏的神色間倒還有些拘謹,陸朝陽則大大方方的,孫氏看著她,她銳利的眼鋒一閃,就刺得孫氏連忙別開了視線,心裏直嘀咕個不停,卻再也不敢去盯著她瞧了。

陸家人就坐在一塊兒,心思各異地吃了這頓早飯。

吃過早飯,林氏,何氏和孫氏三個媳婦就一起在院子裏擺了桌子,打算要做酸菜了。這是莊戶人家每年的活計。

而陸朝陽則照舊背了她的大斧頭和小弓箭,上山去砍柴挖野菜。

陸家的柴火又恢覆到她生病以前,多得用不完。而野菜卻還是每天都要挖的。以前偶爾林氏會帶她去挖。她生病那陣子,就是林氏去挖,可惜林氏的戰鬥力並不算強,又有一家子的事情要忙。有的時候,趙氏找不到人做活兒,便只好犧牲掉林氏挖野菜的技能,讓她留在家裏做活兒。

只是嘴裏時常要罵罵咧咧的,好像就是這樣,林氏還躲懶了似的!

NO.012:兔子

更新時間2012-11-13 23:00:43 字數:3171

立了那字據以後,相對於林氏的沈重,陸朝陽心中卻是非常輕快的。三十兩銀子雖多,但對於她而言,要離開陸家,最艱難的不是銀子,而是林氏的心思。

是的,離開陸家。這是她從養在床上的時候就想著的事情。曾經因為林氏的傳統和軟弱而變得困難重重,甚至連提也不好提出口。如今,林氏終於動搖了,陸朝陽頓時覺得生活都充滿了希望。至於三十兩銀子——不是有句話叫,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,都不是問題嗎?

一邊尋思著這些事兒,陸朝陽不一會兒就挖了一簍子野菜。

挖野菜的時候,她就在想,或許可以拿這野菜去換錢。可是,現在不比她生活的那個時代,野菜都當成是天然無汙染的好東西,現在,野菜都是拿去餵豬的。陸朝陽是個有心的,曾經見過陸家向佃戶收野菜,是論斤稱的,每斤五個大錢。而自己挖的這一簍子,恐怕也就兩三斤。出去賣,估計還難賣些。

莊戶人家收一些,量很少,也不常有。因為這野菜都是漫山遍野都有的東西,誰家還沒幾個孩子呢,大的帶著小的去山上挖一陣,半是戲耍,抱回來的野菜拌了稭稈和糠皮,也就夠豬吃的了。有錢的人家,大多數連豬肉都是向別人去買的,更很少有人大規模地養豬。

陸朝陽只好打消了靠野菜賺錢的念頭。至於其他植物,現在是冬天,有利可圖的也不多。

她慢慢地向山上走去。

俗話說的好,高處不勝寒,越是往高了走,就覺得越是冷,可是空氣也越新鮮。

陸朝陽卸下了肩上背著的野菜,和弓箭,轉而在林子裏看起柴來。

她看著自己的雙手。緊緊握著斧把,白皙,修長,非常靈巧而有力量地一雙手。其實只有指腹和手心裏有些薄簡,這麽冷的天,也沒有覺得凍手。這具身體本來就來得比旁人的強悍,無論是力氣,還是做活之後的磨損,都不是一般女孩子可以比的。

可就是這樣的身體,也被陸家人折磨得送了命。

陸朝陽在想,怎麽用自己的優勢,去賺點銀子回來。

想歸想,她也沒耽誤了手下的活計。砍了八十來斤柴火,正打算背了下山,突然感覺身邊的草堆裏好像悉悉索索的好像有什麽動靜。

該不會,是什麽野物吧?

她先把柴火放下了,然後慢慢走上前去,卻見果然是一只灰色的兔子蹲在那裏。這兔子也傻得很,陸朝陽都走得這麽近了,竟然還是沒有察覺似的,只管自己在地上扒拉一些草根吃。

冬天的兔子可肥得很。今天太陽好,想來這家夥是出來覓食的。

陸朝陽就伸手去摸野菜簍子裏的小弓。她的心因為緊張而突突地跳!

搭弓,滿弦,一箭剛射了出去,那兔子竟然動了起來!這一箭當然就射偏了,只從它身側擦了過去。

陸朝陽頓時就氣得直跳腳,丟了弓箭,拔腿就追了上去。要知道她手長腳長,肺活量也不錯,攆兔子可也是一把好手。

那兔子被追得滿山亂竄,陸朝陽也不氣餒,東擋西趕,跑得自己也一身是汗,心裏暗道可千萬別跑回窩裏去了,不然狡兔三窟,那就是到嘴的鴨子也飛了!

因此她半是追攆,半是擋它,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追得太緊了,那兔子竟然一直都沒有機會進窩,頓時急得滿山亂竄。

就在到了一片空地,陸朝陽想要一下撲上去壓死獵物的時候,那兔子突然一竄,然後就撞到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上,癱在地上不動了!

陸朝陽愕然!然後狂笑,原來守株待兔,真有其事!

她滿身大汗,倒也不累,走上前去,把那兔子提在了手裏。這是一只成年雄兔,囤了不少料過冬,可肥得很。

她本來想把這兔子抓來了就宰了,給自己和林氏打牙祭。可是靈機一動,突然想到一件事兒。

這兔子可不但有肉,還有內臟,和皮毛。自己宰了,也就是吃肉,還宰不幹凈,吃也吃不完……據她所知,離這不遠,有個小鎮,叫落潭鎮,有個集市,附近的莊戶人家都是去那裏趕集的。離陸家村,大概五六個公裏的路程。

集上,自然是有屠戶的……

陸朝陽看了看手裏的兔子,猶豫了。畢竟,她就是能找著路,可是也還有這麽一大捆柴火要背回家,還有野菜。今天若是把林氏留在家裏,活兒做不完,明天只會更忙。何況集上的情況,她並不了解。

幸而她也不是個腦子轉不過彎來的,很快就想到一個周轉的辦法。只是手裏這兔子,還是只能自己吃了。

她提著兔子往回走,柴火和野菜簍子都在。陸朝陽註意過,這一代已經比較高了,平時也沒什麽人上來砍柴。因為這一代多是孩子們在山下挖野菜。尤其是現在天冷了,各家各戶經常幾天沒有人上來打柴的,畢竟天氣冷,小門小戶的,過冬之前就囤積了過冬的柴火。因此過冬的時候,便只在山腳上,讓小孩子拾掇一些幹柴回去。再有打柴的,就是打去賣了。

陸朝陽在這地方打了幾天的柴,也沒有碰見別人。她也仔細留意過了,陸家村會收柴火的人家並不多,因此打柴去賣的生意也並不興旺。

陸家和別人家都不同,因為陸家養的是一大群廢人。雖然有不少男丁,可都是坐著讓女人養的,他們並不內疚,因為如果有一天他們高中了,那麽女人們得到的會是今日付出的好幾倍,甚至數十倍。陸朝陽一出事,陸家就連冬天的柴火也沒有攢下,他們家的孩子也不會出來拾掇柴火,只好向自己的佃戶去買了。

陸家的男人們不知道,其實自家的經濟條件也並不寬裕。為這個柴火和野菜的事兒,趙氏愁得一直也睡不著覺。幸好後來陸朝陽好了,不大不小,家裏也再不用花這筆開始了。

當然,她不認為她需要陸朝陽。因為這是陸朝陽欠她的,欠陸家的。再則,看陸朝陽現在活蹦亂跳的模樣,她斷定陸朝陽之前一直是都躺在床上躲懶!

這些和陸朝陽沒有關系,和她有關系的,是她知道了,這一片山區,來打獵砍柴的人,都不多。

一邊想著,自己是八成趕不上午飯了,她就一邊手下利落地繼續打了柴來。不一會兒的功夫,她掂量了一下,琢磨著大約是又砍了三十多斤柴。她就把把柴火分出了六十斤左右,背去了找了個天然形成的下風處,也就是一塊巨大的單邊蘑菇石,把柴火藏了進去。

刺史陸朝陽已經覺得有些累了。

她又提著兔子到了河邊,用鋒利的箭頭先粗糙地劃開這兔子的肚皮,把內臟一類的東西和血一起在水裏漂幹凈,還刮掉了一堆油脂。用泥土包好了,做好簡單的處理。

然後她便背著分開來剩下的六十斤左右的柴火,把野兔藏在野菜簍子裏,下了山去。

回到陸家,聽到動靜的林氏連忙放下手裏的活計迎了出來。她頭上包著布包,遮住了那枯黃的頭發,倒顯得人精神了一些。

她也不管身後趙氏要殺人的眼光,關切地看著陸朝陽,道:“囡囡,怎麽才回來?快把東西放下!”

陸朝陽卻避開了她要接自己東西的手,笑道:“娘,您擔心別把手弄臟了。”

上房裏走出了斯斯文文的陸文秀,她並沒有參與這場做酸菜的活動,她正在繡她的嫁衣。她已經說好了人家,是縣城裏的一個捕頭,和陸家也是有七繞八彎的關系的。聽到陸文秀的名聲,便來求娶。

她柔聲道:“朝陽,給你留了飯菜,在廚房熱著哩,你快去吃!”

陸朝陽露出了笑容,道:“誒!”

她跑去把柴火放好了,再背著野菜簍子。就一股腦地鉆進了廚房。今天做酸菜,做酸菜之前要把大白菜放在水裏過一遍,因此廚房裏一直升著火燒著熱水。

陸朝陽就把包好的兔子一股腦地塞到了竈膛裏。今天輪到林氏做飯,其他兩房的媳婦,是決計不會插一下手的。兔子的體積大,一時半會兒怕是烤不熟,因此得從現在開始烤,等外面做酸菜的忙完了,這裏頭估計也只有林氏一個人收拾。到時候串通了林氏,熄了火就把兔子在灰裏埋一會兒再拿出來,想來就能吃了。

就是什麽調料也沒有,令人蛋碎。

當然,陸朝陽也不怕被人發現。不就是吃獨食嗎?怎麽了?他們誰誰誰,有好東西見分她吃了嗎?她可是一點都不心虛的。

陸文秀親自給她留的飯菜。滿滿的一大碗,菜是辣椒炒茄子,很下飯,一直放在竈臺上溫著。陸朝陽吃得津津有味。

吃過之後,她一抹嘴,就在廚房裏剁起野菜來。

過了一會兒,果然就看到林氏進了門來,手裏端著大簸箕子,簸箕裏都是曬好的大白菜,看來是要繼續加料了。她咧嘴笑了笑,道:“囡囡,吃好了得歇一會兒,別急著幹活。”

陸朝陽眼珠子一轉,笑道:“娘,我不累哩。”

林氏慈愛地看著她……多好的一個孩子啊!

陸朝陽就放下菜刀,挨過去她身邊,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說了幾句話。

林氏先是有些驚訝,然後就笑了起來,也壓低了聲音,道:“你這個機靈鬼。”

這是一副母慈女孝的好畫面,可惜看在有些人眼裏,卻怎麽都不對味兒了。

NO.013:指桑罵槐

更新時間2012-11-14 23:23:33 字數:3034

孫氏是個最躲懶的,今天被抓著忙了一天,早就不耐煩了。何況她剛聽說了昨晚的事情,總結一下,就是陸朝陽已經立了字據,從此便是自家的奴婢了。因此,她現在見了陸朝陽這麽悠閑,自己卻忙上忙下,心裏當然氣不順。

當下聲音就高了起來,道:“朝陽!你還有功夫在這兒閑嘮嗑哪!外頭都忙死了,我們做長輩的都累得腰也直不起來了,你瞧瞧你,吃了飯,就一個碗還曬著生菌哪!還不快點出來給我們搭把手!”

陸朝陽有些驚訝……這死婆娘吃了雄心豹子膽不成?她哪裏知道,這孫氏現在心裏是把自己當主子,換句話說那可就是少奶奶了。雖然家裏主人多用人少,可也沒有她在幹活,讓陸朝陽一個撿來的奴婢閑著的道理吧?至於她和一個奴婢說話,難道還要細聲細氣的嗎?

林氏聽了就顰眉,道:“她七嬸,朝陽這不是剛回來,熱飯也沒吃上一口,不就忙著剁菜燒火了?待會兒還要去劈柴哪!你就在這兒說風涼話,那劈柴的活計你去幹?”

孫氏就嬉皮笑臉地道:“家裏的柴不是夠用了嗎,哪還用天天劈柴哪。我看朝陽就是想躲懶吧!”

林氏眉毛一立就發火了,頓時就罵道:“老七媳婦你說的這是啥話哪!家裏的柴火夠用了?別人家都是好好的收攏了過冬的柴火來用,可咱們家哪?我囡囡打了那麽多天柴,那柴火還不夠咱們一大家子燒半個月哪!你說夠了,就不用劈柴啦?酸菜咱們幾個大的不是都在做嗎?做酸菜難道還能比劈柴更累的?你咋說劈柴是躲懶哪?你要覺得劈柴是躲懶的,那你去劈!”

陸朝陽頓時就笑了,道:“對,七嬸,那是個輕省的活計,我不和您搶!”

孫氏正要說話,突然就聽到外頭一陣騷亂,趙氏中氣十足地罵聲響起:“你這個狗崽子!是你娘沒把你屎吃,還是饞得要舔褲襠啦!大白天的竟然敢來我家摸雞蛋!”

廚房裏的幾個人一聽,就知道是隔壁李家的小老大又來自家摸雞蛋了。不過要知道,這摸雞蛋是村裏的娃常幹的事兒,一般只要不太過分,主人家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。只是這李大郎卻是全村都有名的偷蛋賊了,這陸家村四十來戶人家幾乎就沒有沒被他偷過的。

今天也不知道是餓昏了頭了,還是饞壞了嘴,竟然趁著陸朝陽回來的時候偷偷摸摸地跟了進來,想趁大人們都忙的時候順手摸兩個雞蛋,沒想到被何氏逮了個正著!

林氏孫氏和陸朝陽走出門去,就看到趙氏氣急敗壞地叉著腰圓規似的站著,那臭小子被何氏抓著,竟然也不怕,還嬉皮笑臉的。

那李大郎也算是個慣偷了,加上家裏的老娘又護犢子,更不講道理,誰敢上他們家門去說她兒子,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是一頓罵罵出來。因此他倒愈發有恃無恐了。如今被抓了個正著,他也不害怕,反而笑嘻嘻地道:“陸奶奶,我這不是到你們家來玩嗎?看你們家雞到處下蛋,我還幫你撿了兩個哪,你咋不好好謝我,還罵人哪!”

眾人聽了都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神情。陸文秀不怕她老娘,反而溫柔地在身邊勸著,道:“娘,這摸雞蛋是常有的事兒,您也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……”

但趙氏哪裏還聽得進去?聽了那話,簡直頓時氣得要跳起來,手裏拿著搟面杖就沖了過去,罵道:“你這個死貧的爛小子,我今兒就好好梳理梳理你,讓你去怨你娘生了你這個多長一只手的爛東西出來,讓你青天白日的就敢來我家摸雞蛋!”

竟然要對小孩子動手!眾人都嚇呆了。

林氏看了就急了,連忙道:“娘!”

陸朝陽反應更快,拔腿就沖了過去,她跑得快,兩下就超過了趙氏沖過去把那李大郎抓了起來,輕松地提著這比自己只矮了半個頭的小子腳下輕快地出了門,嘴裏罵道:“咋這麽大了還不懂事哩?真是狗也要嫌你,竟然敢來我家偷雞蛋?走,咱們這就找你娘理論去!”

李大郎果真是七歲八歲狗也嫌的時候,這樣被提著也不怕,反而惡狠狠的道:“你這個撿來的賠錢貨,敢欺負我,我叫我表哥來打死你!”

趙氏一看那沒關的門,頓時又發了瘋,沖過去對著林氏就一頓罵,道:“你養的好閨女兒啊!這是不盼著我陸家好,還是打心眼裏恨上了我老婆子啊!青天白日的竟然串通了外人來偷我家的雞蛋!你是巴不得我老陸家人都餓死是不是啊!”

林氏一楞,也沒想到她怎麽就把這事兒撥弄到自己和女兒頭上了,一時又氣又惱,道:“娘!你咋這麽說咧!出去外頭誰不說朝陽是個能幹的,我們咋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咧!”

趙氏不聽,繼續在林氏那兒發洩她一腔的怒火:“我呸!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蹄子,果然是什麽人就該養什麽樣的種!哪有你這樣的姑娘啊,不用三媒六聘就跟著漢子,死乞白賴地賴在我家,平時看著好眉好眼的,你是嘴甜心苦啊!現在老三不在了,你是要氣死我這個老太婆你好自己當家?我告訴你,想得美!”

陸朝陽氣得渾身發抖,把那李大郎一提就丟了出去,然後“咣當”一聲關上了門。

數落到過世的陸三爺身上,林氏的眼圈兒又紅了。

頓時陸朝陽就越過眾人,沖到擺在院子裏的桌子上,拿了一把菜刀“咣當”一聲就把砧板剁成了兩截。

一院子的人都被嚇住了,頓時噤若寒蟬。

趙氏壯著膽子道:“怎麽……你還想殺人不成……”

陸朝陽轉動了一下手裏的菜刀,冰冷的表情告訴了眾人——她說不定真就想殺人!

她冷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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